- 2025-12-24 08:38:12
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 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 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简服其言，更为之恸。
——《世说新语·伤逝》
老家的父母养过一只狗, 名叫小白.
小白是一只土狗, 很小时候就被我妹妹买回家来. 因为它全身的毛都是白色, 所以妹妹喊它小白. 妹妹养了一阵子后, 因为做工忙没有时间照顾, 就丢给父母养了.
虽然是土狗, 小白却也聪明. 按父母的话说, 就是通人性, 记性好, 知道什么人可以叫, 什么人不可以.
我在外多年, 没有看着它长大, 它自然也不认识我. 多年后第一次回家, 它对着我吠, 父亲训斥了几声, 它马上就不叫了. 此后我回家, 还在大门外时, 它汪汪叫, 等看到我就不再叫, 而是摇着尾巴了. 对我的两个孩子也是一样, 总是很亲密地迎接.
小白最喜欢吃火腿肠, 一根火腿肠嚼也不嚼直接就吞下去了, 因为小的时候妹妹就是喂它火腿肠的. 母亲不大舍得喂它火腿肠, 每次只给一小段, 或者有过期的才给一整根. 两个孩子却没有顾忌, 喜欢拿火腿肠逗小白玩, 让它腾起前腿, 站立绕圈. 也因此, 小白很喜欢儿子和女儿, 总跟在他们身后, 吃饭时候也待在他们旁边, 巴巴望着, 等他们扔些肉和骨头, 而它的愿望也往往可以实现.
小白很喜欢跑出去玩, 每天一逮着机会就去外面溜达. 父亲开三轮出去的时候, 好几次它都直接跳上车, 趴在父亲脚边, 不肯下去. 父母大都会将它赶下去, 不让它跟着去, 怕它在外面过马路时候被车压着. 可有时候不注意, 它就搭车成功了. 也因此, 它有几次迷路差点回不了家. 孩子准备去村外河堤上骑车了, 刚拉开大门, 小白就瞅准机会挤出去, 一溜烟跑到大街上, 头也不回, 总要费点事才能将它喊回来. 不过有时也就让它跟着了, 常常是孩子在前面骑, 它在后面跑. 有时候还互相追绕起来, 都觉得有趣.
再回家的时候, 小白生了宝宝. 四只, 送走三只, 留下一只, 是小小白. 小白整天与小小白在院子里追跑, 嬉戏, 很有爱的样子. 不幸的是, 小小白因为还太小, 不知道危险, 喜欢跟着三轮车跑. 有一天, 父亲启动三轮车时, 它钻到了车底下, 父亲没有注意到, 一下子就压了过去. 当时就不行了, 放到窝里挣扎喘息了一会, 很快就断气了. 小白开始似乎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或是以为小小白只是睡着了, 几次三番地又拱又舔, 试图去唤醒它, 可终于不能. 过了大半天, 父亲将小小白移走后, 小白似乎也明白了. 它独自趴在窝里, 静静地, 眼神黯淡, 喂它东西也不吃, 如是几天.
父母很是担心小白, 专门又将送人的小狗取回一只, 陪着小白过了一段时间. 小白也渐渐好起来了. 但大多时候, 它都只是躺着, 懒懒的样子, 好像没有了以前的活力. 与孩子玩的时候, 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 父母说, 小白老了. 老狗, 让我想起人常说的稳如老狗, 或许并不是稳, 只是老.
我再次回家的时候, 小白却又怀孕了, 拖着大大的肚子, 皮包着骨, 满眼辛苦. 不多日, 便又生下四只小狗. 父母将四只小狗养到断奶, 照例是留下一只小小白, 送走三只.
我离开家后, 有一日, 像往常一样给家里打电话, 父母却正忙着小白的事. 一问, 才知道小白似乎吃了毒药, 或者竟是被打狗的下了毒. 父母找兽医给它打了针, 还用了些土方子, 忙活半天, 都不济事, 小白还是死掉了.
小白有多少岁了, 我也不清楚. 在家乡的方言中, 人去世也称为老了. 那么小白现在终于是一只老狗, 真正的老狗了.
父亲将小白埋在门前的两棵无花果树中间. 夏天我回去的时候, 无花果结得很盛, 送人了很多, 来不及摘的, 都落在地上烂掉了. 我吃无花果的时候, 就想起小白, 却也终于没有问父亲到底将它埋在了什么位置. 要是我小时候, 小白大概不会埋在那里, 而是进了全家人的肚子里.
这就是小白作为土狗的一生了, 有它的辛苦, 有它的欢愉, 有它的命运, 有它的归宿.
而小小白, 正在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