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硅谷百年史——伟大的科技创新与创业历程(1900–2013)

第二十二章 创业：“无工厂”企业、网络、移动性和纳米技术(1987—1990)

外包制

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软件还是跟不上硬件的发展。很多在硬件上已经能够间接实现的功能，在软件上却还没有开发。因此，尽管英特尔在1989年推出了80486芯片，其中集成了120万个晶体管，每秒可执行2000万条指令，但是IBM却对这个新的微处理器不予置评，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在此期间，其竞争对手康柏、奥利维蒂和Zenith竞相推出基于486芯片的电脑

然而，关于硅谷半导体产业的真正新闻不是技术方面的，而是有关生产制造的。1985年，得州仪器副总裁、中国出生的张忠谋(morris chang)推动美国公司的半导体制造外包给中国台湾的公司。1987年，他自己创办了台湾积体电路制造股份有限公司(TSMC，简称“台积电”)。由于劳动力廉价，中国台湾的公司得以大幅降低半导体生产的成本

此举导致了“无工厂”半导体公司在硅谷的成立，这些硬件公司并不拥有自己的制造工厂，而是利用台积电公司进行实际的加工制造。C&T公司和赛灵思公司率先实行这种模式，尤其是它们的主管戈登·坎贝尔(Gordon Campbell)和伯纳德·万德斯米特(Bernard Vonderschmitt)。由印度出生的麻省理工学院校友苏哈斯·帕蒂尔(Suhas Patil)于1981年创办的凌云科技公司(Cirrus Logic)，以及由拉里·鲍彻于1981年创办的Adaptec公司，都是硅谷早期的外包芯片“制造商”

“无工厂”现象成为企业间合作形式的一个新创。每当硅谷的一家制造企业把一个项目外包给一家中国台湾的工厂时，就会注入资金并提出新的项目要求，这就直接改进了这家工厂的生产能力。这一做法对于那些接踵来到同一工厂进行外包生产的竞争对手也有间接的好处。只要这家工厂总是能更好地满足一家美国公司生产的需要，就能更好地满足其竞争者的需要

软件

20世纪80年代末，一系列新款电脑以其图形用户界面取代了原有的纯文本系统，增加了能力和内存。其主要受益者是软件公司，而其影响力也不断增加

然而，没有一家西海岸公司可以与东海岸的电脑巨头匹敌。IBM仍然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软件公司。1989年，其营业收入只有13%来自于软件，但已达到80亿美元。当时，IBM公司的营业总收入为620 亿美元，占全球硬件和软件业营业总收入的三分之一左右。1989年，销售额达到10亿美元的第一家软件公司是设在纽约的联合电脑公司，它仍然主要专注于大型计算机应用程序。马萨诸塞州的莲花软件公司到 1988年已售出 400 多万套Lotus1–2–3软件，1990年的销售额为6.92亿美元，落后于甲骨文公司。1990年1月，微软发布了Windows版的Office软件，其中包括了Word、Powerpoint和Excel。莲花公司统治应用程序业务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旧金山湾区的数据管

在1980年—1990年的十年中，旧金山湾区最大的软件公司是甲骨文公司。在20 世纪80年代中期，IBM在无意之中认可了SQL语言之后，甲骨文公司的关系型数据库管理系统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国际标准。IBM和甲骨文的区别在于，甲骨文主要针对小型计算机，尤其是Unix小型机。1982年，在IBM推出DB2之前，甲骨文有24名员工、75家客户和250万美元的营业收入。1987年，其营业收入突破1亿美元大关。1989年狂飙至5.8亿美元，然后接着又几乎在一年之内翻了一番，在1990年5月发布的上个财年的报告中，其营业收入差一点达到10亿美元。这是一个富有启发性的案例：强大的竞争对手对先进技术予以认可，以此来帮助而不是扼杀独立的小公司。位于西雅图的微软公司1989年的收入为8.04 亿美元，略微领先于甲骨文

湾区的其他数据库软件商也在蓬勃发展。1988年，Sybase公司推出了客户/服务器关系数据库“SQL服务器”，并与微软签署协议，将SQL服务器移植到Windows操作系统，这使得它成为股市的宠儿。该合作项目使微软也推出了自己的同名产品。1989年，菲尔·怀特(Phil White)接手了Informix公司，并且大刀阔斧地扭转了局势，使其成为湾区最有价值的公司之一

还有两个数据库公司也在茁壮成长。第一个是Verity公司，由Sytek 网络公司的迈克尔·普利纳(Michael Pliner)于1988年4月创办。它是从先进决策系统公司拆分出来的，主要员工是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些校友，如克利福德·里德(Clifford Reid)。该公司利用先进决策系统公司的文本检索系统来进行基于主题的查询。“主题”(Topic)是首批商业“搜索引擎”之一，它最初是由戴维·格雷泽(David Glazer)和菲尔·尼尔森(Phil Nelson)专门为美国空军的战略空军司令部设计的。第二个是Legato公司，由鲍勃·里昂和罗素·桑德伯格(Russell Sandberg)于1988年9月在山景城创办。他们是SUN公司的工程师，曾帮助比尔·乔伊创建了网络文件系统。Legato公司推出了一种设备，用来提高SUN公司的网络文件系统的性能。不久，它又在更具战略意义的跨平台数据自动备份和恢复领域里成为领导者

在多种软件平台上实时共享各个应用程序之间的数据，这一点变得越发重要，从而促使“中间件”这一新产业的兴起。1987年，维维克·兰纳德夫(Vivek Ranadive)在波士顿创立了Teknekron软件系统公司。该公司在1997年演变为TIBCO公司，并迁往帕洛阿图。它销售的一种“数据总线”能够在软件程序之间穿梭传送关键使命的数据。这使华尔街的交易迅速实现了数字化

在硬件层面上，闪迪公司由两位EEPROM专家创建于1988年，一位是以色列出生的艾利·哈拉里(Eli Harari)，另一位是印度出生的桑贾·梅洛特(Sanjay Mehrotra)。它很快便在闪存卡这个战略领域里，成为亚洲领导者东芝公司和三星公司(SAMSUNG)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制造业软

企业资源规划(ERP)软件市场一直在迅速扩张。企业的全部业务，从采购到销售，都可以通过一个单一系统来运行。主导该市场的是SAP公司，在美国则是JD Edwards公司。这两家公司的软件都是在大型计算机上运行的。该行业于1987年发展到旧金山湾区，当时大卫·杜菲尔德(David Duffield)在东湾创建了仁科公司。创办仁科是为了扩展杜菲尔德之前的公司Integral Systems为大型机开发的人力资源管理系统。他在靠近伯克利的核桃溪市(Walnut Creek)创建了仁科，将人力资源系统移植到客户机-服务器构架上去。该产品迅速占领了基于大型机的竞争市场，1989年创造了190万美元营业收入，1990年的营业收入有610万美元。此后，仁科公司继续追赶JD Edwards公司，并最终将其兼并

对于硅谷很重要的是，底特律兴起了制造业软件这个新行业。1982年，通用汽车公司(General Motors，简称GM)开始计划生产一款新型汽车，即“土星”(Satum)。通用汽车聘请了沃顿商学院(Wharton)教授莫里斯·科恩(Morris Cohen)来改善其工厂。科恩的建议被新的“土星”工厂所采纳，它基本上是通过卫星把通用汽车公司的所有经销商与工厂主机连接起来。科恩将通用汽车公司的业务建模为一系列的“供应链”，每个供应链代表一种“资源”，诸如原材料和第三方提供的组件等，这些资源流向为最终用户提交的成品。这样，“土星”工厂就建立了第一个供应链管理系统(SCM)，把供应商、工厂和客户整合在一起。两名前得州仪器公司员工于1988年在达拉斯(Dallas)成立了Intellection公司(后更名为i2公司)，他们是出生于印度的圣瓦西·西胡(Sanjiv Sidhu)和出生于缅甸的肯·夏马(Ken Sharma)，该公司研制了一个名为Rhythm的独立供应链管理软件包。毋庸赘言的是，企业资源规划和供应链管理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到了极点

在旧金山湾区当地，有许多公司服务于半导体行业。比如，由IBM阿尔马登研究中心(Almaden Research Center)的工程师于1987年11月在圣何塞成立的Rasna公司，就销售计算机辅助工程工具供半导体行业使用。该公司最终被波士顿的美国参数技术公司(PTC)收购，它也刚刚收购了计算机辅助设计的开拓者埃文思-萨瑟兰图形系统公司

硅谷也错过了制造业最重要的创新之一：3D打印。该技术最初是由洛杉矶的3D系统公司(3D Systems)的查尔斯·赫尔(Charles Hull)在1986年推出，目的是“快速制造原型机”(Rapid Prototyping)。这是第一台3D打印机，工厂可以安装和使用它，根据一个文件来制造物体，该文件是由计算机辅助设计/计算机辅助制造(CAD/CAM)软件生成的

Unix与互联

微软的操作系统得到越来越广泛的应用，然而Unix继续在艰难前行。在AT&T和SUN公司实行互不兼容的策略并分道扬镳之后，Unix也陷在某种时间隧道中。1988年，AT&T和SUN公司战火甫停，另一条战线又重开战火了。IBM、DEC、惠普和其他一些公司组成的开放式软件基金会(OSF)通过了一项开放的Unix标准，这显然是为了先发制人，对付方兴未艾的AT&T/SUN公司联盟

20世纪80年代后期，美国其他地区的网络化趋势在各个层面继续发展。1988年，贝尔通信研究中心(Bellcore)发明了“数字用户线路”(DSL)。(贝尔通信研究中心就是辉煌一时的贝尔实验室的后裔。1984年，美国政府把 AT&T 分拆时，贝尔实验室被 AT&T 放弃。)“数字用户线路”是通过普通电话线提供宽带服务的通信技术。在价格允许的情况下，全世界每家每户都可以使用他们现有的电话线与电脑建立高速连接。这使得传输大文件成为可能，比如那些通过扫描文档或数码相机产生的文件

20世纪80年代末，互联网仍然属于专用。要访问互联网，用户需要在大学或实验室或政府部门有一个账号(用户名和密码)。由于用户界面是Unix(少数情况除外)，所以互联网用户需要精通Unix 命令。旧的UUCP 协议仍然是访问Usenet [1]和电子邮件的主要途径。UUCP是互联网的节点在传送和转发数据时所讲的无形的“语言”

公用互联网始于早期的互联网服务供应商(ISPs)。弗吉尼亚州地震研究中心(Center for Seismic Studies)的系统管理员瑞克·亚当斯(Rick Adams)在1987年率先提出了为公司提供基于UUCP的商业服务的想法，当时他成立了Uunet公司，这是第一家独立的互联网服务供应商。最初，它只是提供访问 Usenet 和电子邮件的服务，但在 1990年还推出了AlterNet网，使人们更容易访问互联网。Uunet的客户主要是需要在互联网上做研究的公司。1989年，波士顿的巴里·希恩(Barry Shein)成为了另一个早期的互联网服务供应商，满怀抱负地把其公司命名为“世界”公司(The Word)。任何有意愿购买一个调制解调器的小企业都可以上互联网。一般家庭除了使用电子邮件之外，极少有上互联网的，但是每家每户都可以做得到。1989年，俄亥俄州的“拨号上网”分时服务的先驱“计算机服务公司”(Compu Serve)将该公司开发的电子邮件服务连接到互联网上，这样其客户就可以与互联网用户互通电子邮件了。此时，内置调制解调器的廉价计算机便开始出现了

伴随着公共网络，第一个危险出现了。1988年，由康奈尔大学(Cornell University)的研究生罗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释放出第一个网络病毒Morris，使大多数服务器受到感染，这是上网有危险的不祥之兆

随着计算机网络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为每个终端用户提供像Unix工作站之类的昂贵的计算机在经济上是不可行的。1984年，麻省理工学院已经研制出“简装客户机”(thin client)的技术规格，这是一个可以连接网络的非常简单的机器，简称为“X”，于是产生了“X终端”(X terminals)行业。X终端也能支持图形，因为X协议规定在终端上要有图形用户界面，以便传输和远程显示高清图像。因此，这些X终端能够显示在服务器上生成的图像，基本上成了像 SUN 公司这样的 Unix 工作站的廉价替代品。1987年，道格·克莱恩(Doug Klein)等人在山景城创办了网络计算设备公司(Network Computing Pevies)，创办人中也包括了年轻的马丁·艾伯哈特(Martin Eberhard)，他曾经在圣何塞的ASCII终端制造商Wyse Technology公司任职。不久之后，朱迪·埃斯特琳(Judy Estrin)开始管理网络计算设备公司，销售 X 终端。她曾经师从斯坦福大学的温特·瑟夫，温特·瑟夫是 Bridge Communications公司的创始人

同时，被称为“群件”(groupware)的协同软件平台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流行起来。雷·奥兹(Ray Ozzie)和伊利诺伊大学计算机辅助教育研究实验室(CERL)的其他几位学生是与网上社区PLATO Notes共同成长起来的，他们在莲花公司的资金支持下，把PLATO Notes移植到了个人计算机上，结果在1990年开发出了Lotus Notes，这一系统让相互连接的个人计算机用户可以协同承担一个项目

膝上电脑和视频游

个人电脑有两个分支产品对于各家公司的销售收入变得越来越重要，它们都是由日本公司主宰的

首先，笔记本电脑变得非常重要，尤其对旅行中的商业用户来说。东芝在这个领域进行重大革新以后，它在生产拥有个人电脑功能的更小的移动电脑方面也取得了快速进步。1988年，康柏推出了其第一台配有VGA显卡的膝上电脑康柏SLT/286。1989年，日电(NEC)发布了一款甚至更轻的膝上电脑 UltraLite，但这款电脑仍然是基于原来的8086 处理器。1989年9月，苹果公司发布了第一台麦金塔便携式电脑

笔记本电脑对于那些需要在不同地方、基于相同数据进行工作的人来说，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每当他们想要进入或获取某个文档时，不必连接到主机，膝上电脑就能让这些“移动的”工作人员随身携带着这些文档。开始时，膝上电脑的成功主要是因为销售人员需要大量使用这种电脑，然而它很快便流行于各个人群，甚至成为行政管理人员的一种身份象征。1990年，在美国销售的移动个人电脑数量飙升到100多万台(台式机为800万台)

其次，视频游戏机的领导地位也绝对地转移到了日本。1988年世嘉(Sega)推出了Mega Drive/ Genesis，任天堂在 1990年推出了超级任天堂娱乐系统(Super Nintendo Entertainment System)，这两种游戏主机都售出了几千万台。而在那些年里，美国公司推出的任何一款视频游戏主机的销量都远不能与日本公司匹敌

然而，旧金山湾区却诞生了一个新的概念，并将产生广泛的影响。《模拟城市》(SimCity)是一款模拟游戏，最早在1989年由游戏设计师威尔·莱特(Will Wright)为杰夫·布劳恩(Jeff Braun)的Maxis公司设计，这是位于奥克兰附近的埃默里维尔(Emergville)的一家电脑游戏软件公司。这个游戏的与众不同之处是，它没有输赢，没有敌人，也没有武器，玩家只需要将一个城市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来

生物技

湾区未来的产业——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仍然成长缓慢。1990年，瑞士制药巨头罗氏公司(Roche)收购了基因泰克公司的大部分股权，当时，基因泰克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生物技术公司，销售额约为4亿美元。这次收购使整个生物技术产业初步形成

美国政府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生物科学领域。1988年10月，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the 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与能源部合作，建立了人类基因组研究办公室，后来更名为国家人类基因组研究所(NHGRI)。DNA 结构的联合发现者之一詹姆斯·沃森(James Watson)是第一任主任。美国和其他国家(最终是英国、中国、日本、德国、法国、加拿大和新西兰)发起了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the International Human Genome Project)，其使命是确定人类DNA的序列，并绘制人类基因组的25000个基因

纳米技

埃里克·德雷克斯勒(Eric Drexler)写于1986年的著作《创新引擎——纳米技术时代的到来》(Engines of Creation-The Coming Era of Nanotechnology)使“纳米技术”这一词汇广为流传。“纳米”是指在原子和分子级，也就是100纳米或更小的尺寸上操作的技术。材料是由原子组成的，原子的不同排列可以产生属性完全不同的材料，如煤与金刚石、砂与硅等。分子制造技术将开启材料制造的一个新时代，这一设想最初是由理论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在1959年提出的

纳米技术的进步得益于1981年发明的“扫描隧道显微镜”(STM)(它能让科学家对单个原子做研究)和1986年发明的“原子力显微镜”(Atamic Forle Microscope)。1989年，圣何塞的IBM阿尔马登实验室的唐·艾格勒(Don Eigler)进行了一次壮观的原子操纵实验，他让原子组成了“IBM”三个字母

纳米技术的问题是，其工具极其昂贵。在劳伦斯伯克利实验室，正在建设中的电子同步加速器的代号是“先进光源”(Advanced Light Source)，设计目的是产生类激光光束，其亮度比地球上产生过的最亮光源还要亮10000倍。它是探索材料结构、观察生物细胞的细胞核以及构建亚原子微观结构的理想工具，但是这还不够“微小”

风险文

这一切都在继续进行中，但是湾区对突破性技术创新的贡献相对较少，贡献比较多的是渐进式的演变

真正的创新是在另一个天地。硅谷不再依赖军方，其财务的独立性创造了一种新的商业模式，它以各种方式对旧的世界秩序提出挑战。军方的资助已经帮助它建立了一个非常稳定的硬件产业，它在几十年后又催生了一个新的、极不稳定的由小软件公司组成的产业。在背后支持它的是一种对待风险的新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也许自西部拓荒(Far West)的年代以来，这一直是这个地区精神风貌的一部分。然而，这也是由原来半导体行业的性质造成的

芯片制造一直是个棘手的行业。由于芯片的尺寸变得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快，这一产业变得越来越像魔术了。到20 世纪80年代后期，英特尔等公司不得不建立一个全新的工厂，用来制造新一代半导体芯片，每个新厂动辄就花费近10亿美元。芯片越小，对资金的需求就越大; 与此同时，这些产品的使用期限很短，在大多数情况下不到两年。在其整个使用寿命期间，这些产品还会面临价格战，这将会降低它们的投资回报

20世纪80年代的数据表明，新成立的电子公司有25%在几年内便会倒闭。尽管如此，用来制造存储芯片、可编程硬件、微处理器和定制电路的半导体器件，成了从计算器到电子游戏这些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电子产品的核心。这是值得冒险的

投资者认识到，这是一个统计游戏：投资一些初创公司，只有少数能够生存下去，但是这些公司会在短时间内赚大钱。这个行业内的任何公司都学会了接受这种高风险，他们知道：也许今天它们还是金矿，两年后可能就破产了

这种风险文化在其开创者接受它之后，就得以一直留存下来，并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软件行业中卷土重来。财富的创造仍在继续，但是现在依靠的是本地存在的风险资本，而不是国防工业了。许多新的投资者本身就是当年的创业者。他们把自己的钱投资在当初赚到钱的同样环境中。他们就在这种风险文化中成长

这不仅仅是一种文化，还是一个完整的基础服务体系，旨在促进、协助和奖励新技术领域中的冒险者。它不仅包括了实验室、工厂和办公场地，也包括了公司律师、营销机构和风险资本家。此外还有源源不断地从本地大学毕业的国际学生，这一切代表着一个为冒险文化提供服务的完整的生态系统

例如，律师事务所的业务不仅包括注册成立初创公司和记录早期的融资过程，还包括保护知识产权。世界上没有哪个地区的律师在保护公司的知识产权方面像加州的律师那样高效和训练有素。企业律师的这个隐性经济价值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的经济繁荣时期。这当然也造成了加州的法律总是表现出偏向小企业的倾向。这也许是当年在西海岸没有任何大公司，而当地企业都是跟东海岸的大公司打官司留下的传统。保护加州企业的使命留给了州政府，因此加州颁布了相应的法律。最著名的例子可能就是禁止实行“同业禁止合同”(non-compete contracts)的法律，这种合同不让员工从一家公司跳槽到另一家竞争对手的公司去工作。其他各州都允许这样的合同，因为当地企业向政府游说实行这种合同，以保护企业的主导地位

在20世纪80年代，硅谷代表了美国显著的人口统计的变化。美国的政治和经济势力开始从东北部和中西部的老工业中心和金融中心，向西海岸新的产业和金融中心转移

这里有着更广泛的地缘政治含义：加州最大的竞争对手是日本，而不是西欧。老的“大西洋经济”的工业和金融中心从美国东海岸和中西部延伸到了西欧，它正在被一个新的“太平洋经济”所取代，它的工业和金融中心从远东延伸到了加利福尼亚和得克萨斯。这不仅仅是技术向太平洋地区的转移，同时也是资本的转移。门罗帕克和旧金山的风险投资家在全球风险资本中占有的份额正迅速增长。事实上，如果不是有大量现成的资金提供给一个全新的产业——软件产业的话，正在减速发展的半导体产业将会拖累旧金山湾区的发展

在硅谷开一家软件公司确实不需要令人信服的理由。毕竟，微软公司在西雅图，苹果电脑所支持的第三方开发商比微软少很多。IBM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硬件、软件和咨询公司，但是它在很远的地方。一个新产业能在硅谷蓬勃发展的最终原因，是这里人才济济、资金充足。该地区的大学和公司吸引了来自美国各地以及全世界的优秀、高学历的人才。这种资本和人才的结合使新兴产业得以取代衰退的产业

因此，风险资本与教育中心(斯坦福、伯克利、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还有培养了上千名软件工程师的圣何塞州立大学)的相互依存就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做法

当然，缺点是来自急功近利的诱惑。20 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的大投资者美国军方都是长期规划，它对投资回报没有兴趣。20世纪80年代的新投资者目光短浅。投资者采用的企业策略开始注重于投资回报而不是创新。当日本的通产省雄心勃勃地资助长期项目时，全美上下忧心忡忡，由于没有投资者愿意做长期投资，所以硅谷没有一家初创公司可以与日本的这些项目相匹敌

然而，短期做法却有助于顺利地创造产品市场。硅谷初创公司通常“富有远见”，也能脚踏实地地注重技术可行性和市场成熟度。此外，作为一个整体的小型初创公司的进化体系，比一个官僚主义的大公司更容易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进步是循序渐进的，但也十分迅速

风险投资公司创造了一个与技术产业齐头并进的幽灵产业。这个幽灵产业通常是用两种方法赚钱：首次公开募股，初创公司的股票以远远高于风险投资家投资的价值上市交易; 或者并购，一家大公司(一般都不在湾区)将一个初创公司以远远高于风险投资家投资的金额收购

风险投资公司并未像他们培育自己的赢利前景那样培育出健康、持久的企业。这个幽灵经济纯粹关注股票上市和收购，完全不顾初创公司技术的内在价值(社会的、科学的和人文的价值)。在华尔街炒股就像是以赌博赚钱一样，只是赔率可能会更大

公司股票上市和公司收购的整个过程具有如此贪得无厌的性质。在此情况下，硅谷在整体上还是产生了真正的革命性的产品，它们触发了全世界的社会变革，这就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

初创公司不可确定的生命周期也创造了一种就业混乱的文化。工程师们对其职业生涯中可能多次改变工作已经司空见惯。每个新的工作都是对一家公司的成功机会所下的赌注。这种文化创造了进一步的灵活性，在此体制下人们更愿意按自己的意愿更换工作。一家新的初创公司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才开发一项新技术，然而在世界其他地方，有才能的人们则较少打算更换工作

它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多的硅谷居民是来自美国其他州或其他国家的移民。他们不怕来到新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在欧洲和美国东海岸，人们的职业生涯目标是：沿着公司层级的阶梯向上攀登。这在硅谷是难以想象的，这里一家公司的寿命远远短于雇员的生理寿命。生活在欧洲和美国东海岸的人更不愿意改变工作，实际上这一点就是决定他们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从一家初创公司的工程师变成一家初创公司的创办者，再变成一家初创公司的投资人，硅谷之梦就是这样一个线性发展的过程。这个梦想鼓励人们抓住机会为一家初创公司工作，抓住机会创办一家初创公司，抓住机会投资一家初创公司。这是一个能够自我应验的预言，也是一个能够自我延续的代谢循环

由于风险投资家雇用了技术专家，或者他们本身就是技术专家，他们的角色也因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风险投资家帮助他们所投资的公司总是为了有利可图，但精通技术的风险投资家则与创新者群体打成一片，与学术界紧密联系，所以他们更有作为。他必须成为一个知识经纪人，通过他的关系网帮助创业者打造公司及其业务。风险投资公司变得越来越积极地引导其投资组合中的公司的业务，从为其管理团队、物色人选到选择合作的伙伴公司

这种创业的激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20世纪60年代反体制以及反企业情绪的遗产。尤其是软件行业，吸引了无数留着长发的另类的年轻人，他们新潮、不引人注目、富于创造性。差不多正在这个时候，硅谷见证了个人崇拜的兴起，它超越了单纯的钦佩。乔布斯、埃里森、诺伊斯和麦克尼利已经不只是创始人或领导者了，他们成了神话和先知。仙童半导体公司的创办者们没有成为民间传说。惠普的创始人得到了人们的尊重，但是却没有被过于夸大。对于那些深知自己的责任和尊严的公司经理人来说，他们一直是优秀的楷模

另外，苹果、甲骨文、英特尔和SUN公司的领导人在硅谷享有半人半神的地位。这些神话人物进行了史诗般的战斗，通常是向硅谷的死敌比尔·盖茨叫板。当地媒体记载了他们奇妙的冒险历程，他们的人格魅力取代了那些真正发明了技术的工程师们的魅力(诸如科比、法金、沃兹尼亚克和贝托谢姆等人)

这种现象对硅谷的有志青年产生了良好效应。硅谷的趋势逐渐从发明产品转变为创办公司，重点在于商业计划，而不是技术突破

文化与社

如果湾区没有继续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才，所有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终身雇佣制这一旧模式在东海岸、西欧和日本的一些稳定的大公司里仍然普遍存在，而西海岸却偏爱充满活力的小公司。一家初创公司往往福利不好，周末需要员工加班，而且公司可能会破产，但是它却可以通过股权提供很大的利益诱惑。硅谷以其灵活、充满活力和残酷的进化体系战胜了美国和欧洲的所有技术中心，成为“机遇之乡”这一古老神话的具体体现，因此对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具有更大的吸引力。从1970年到1990年间，圣何塞的人口几乎翻了一番，从445779人增加到782248人。1989年，圣何塞的人口数量超过了旧金山。旧金山湾区这一说法，正式来讲已经名不符实了

旧金山湾区不仅吸引着工程师，而且还吸引着那些追求多样化的美术家和音乐家。以Lights In A Fat City乐团和Trance Mission乐团为中心的室内乐、电子乐和民族乐的大杂烩，以及标新立异的Thinking Fellers Union Local 282乐团的音乐，都被Usenet网络上的网民称为“另类摇滚”的代表作

视觉艺术家们在1987年组建了多流派的“箱包店画廊”(Luggage Store，准确的叫法是“509 文化中心”)。随后，跨学科艺术家们又成立了 Lab 画廊。接着，安·哈奇(Ann Hatch)设立了试验艺术街区“开普街项目”(Capp Street project)，以推广前卫的装置艺术

反技术精神依然与高科技产业的伟大成就并驾齐驱：两者犹如纠缠在一起的连体双胞胎。“人类潜能运动”已经演变成了“新时代运动”，在旧金山湾区仍然十分流行。1987年8月，迷幻画家何塞·阿圭列斯(Jose Arguelles)在亚利桑那州塞多纳(Sedona)组织了“和谐聚会”(Harmonic Convergence)禅坐活动，来庆祝他认为与玛雅历法有关的八大行星的排列现象。信徒们赶到所谓“能量中心”或“能量漩涡”的地方去，以求得禅坐的最佳效果。沙斯塔山(Shasta)就是一个“能量漩涡”，它位于旧金山以北400 公里处。加州的疯狂举动总是会变得与众不同

然而，旧金山湾区的面貌一时还不会改变。圣何塞超越了旧金山成为湾区最大的城市，但是旧金山仍然是主要的金融中心，实际上也是湾区惟一的文化中心。在音乐、艺术和文化方面，伯克利是旧金山在东部的附庸，那里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仍然产生着充满活力的反主流文化。在20世纪80年代，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是另类音乐的一个独特的中心，在三个街区的范围内拥有三处世界上最大的音乐商店。在地势较低的斯普劳尔广场(Sproul Plaza)，还有从不停歇的即兴击鼓表演。在它旁边，奥克兰仍然是一个犯罪猖獗的贫穷城市。奥克兰和圣何塞之间的东湾地区是大批印度次大陆和拉丁美洲移民的家园

从圣何塞到山景城之间的硅谷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工业区，在世界上几乎是无与伦比的。任何非住宅区的街道上，几乎都排列着多层的办公楼，这里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高科技产业“名企录”。山景城北部是“半岛区”，斯坦福大学就坐落在那里。斯坦福大学周围的人文景观与伯克利表现的人文景观相比有很大不同。这里较少有文化的铺陈，而有着较浓厚的商业气氛。半岛地区有着世界上最富有的一些社区：阿瑟顿、伍德赛德(Woodside)、波托拉谷(Portola)、门罗帕克、洛斯阿托斯山和帕洛阿图(它原先是工业和学生区，后来技术带来的财富把它变成了富有的城镇)。该地区拥有数量惊人的私人资本。101高速公路走廊，尤其是红木城和旧金山机场之间的地区仍然是工业区，其中就有甲骨文和基因泰克公司，但是半岛面向山丘的一面仍然是新老百万富翁的栖身之地

注